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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,凉如水。大昭寺前。我、拉巴和他的手下、畜生不如、仁增,一群人围坐在墙根下喝酒。几箱拉萨啤酒凌乱地堆在中间。箱子上放些炸土豆,花生米下酒。大家东扯西拉,挺开心,了无离愁。他们都是流浪汉,对离别这种情绪从来就没有培养起来过。倒是我有些莫名伤感。回首走过的漫漫长路,再想想即将再要走上的漫漫长途,返程有五千多里路。我紧紧地攥着这114块钱,几乎要捏出水来。能回到家吗?说实话,我有点丧失勇气了,孤独惆怅。不知道前路有些什么未知的等着我,不知道自己生存能力够不够强,能不能真的像流浪汉一样混回去。如果在路上生病怎么办?如果在路上搭不到车,一个人孤独行路,翻山越岭……一种前所未有虚弱乏力感向我袭来……要命!我觉得自己渐渐丧失力量了。来的路上好比急速行驶的列车,精神和体力都充沛,所以百病不生。现在却感觉越来越虚弱。过往经验告诉我,只能,强撑过去,一旦懈怠,往往是一场大病。
虽然,俺一路高歌,一路如雷神再世,雷倒一切困难险阻。但是,谁也不是铁打的挖~~尤其是没有钱的时候。心里直发虚。我有些害怕,我害怕的不是恐惧本身,而是未知。
算了,不去想它。上路了再说吧。
此刻,看看眼前,朋友们都在。有酒喝,有歌听,真好!那个每天挂着录音机假装念经假装残疾的乞讨人,竟然找到一盒藏歌磁带,放进录音机里播放。沙沙嘶哑的藏歌在大昭寺前回响。拉巴一边听一边跟着唱,趁音乐过门的时候,对我探身过来说:“好听不?这是我们日喀则的歌。”又缩回去专心地唱,几个日喀则的流浪汉也跟着轻轻地唱起来。小的时候,有一个人对我说 谁都会为了寻找未来踏上旅途,可最终还是会回到出生的地方,那是,故乡。从这些流浪汉的眼睛里,我看到日喀则的莽莽草原、牛羊马匹、雪山、海子,让人悠然有了远意。故乡,这个词,忽然冒出来,带着浓浓的愁思和酒意。
喝了酒之后的声音嘶哑,沧桑,想起来时路上摩托车轮碾过砂石路的粗糙,日色光影随车轮急速流转。我迎着呛人的大风,结结巴巴地唱:穿越旷野的风啊,你慢些走……而时光飞速,永不停息。
回首过去的时光,想要说成那是因为命运才会这样。我假装忘记可以选择另一条路的时候,不知有多少,都要忘记掉。于是,过去的人,和时光渐渐消失,他们,不再和我在一起,就像渐渐远去的摩托车引擎声。
未来,是很远很远很远的旅行,一个人迎风向前……我想说,老子他妈的不在乎!可是还是会心酸。
音乐突然变作吱吱嘎嘎声,拉巴暴躁地用手大力猛拍了几下录音机,录音机遭受重创,彻底不唱了。拉巴很不尽兴。站起来边唱边舞,冲我伸手,邀我一起跳。大家围着几箱啤酒唱歌跳舞。畜生不如靠墙坐着,脸上阴晴不定。他除了对我客气点,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。仁增靠他坐着,他让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在他的手心。整晚很少说话,偶尔看我一眼,眼神飘忽空洞。又像以往我看到的模样,恍惚孤独。
我们的狂欢很快就被大昭寺前巡逻的WJ闻声赶来,喝令禁止。驱逐我们散去。大家颇有经验地向各个方向散去。不一会,大家又嘻嘻哈哈围拢来。这次安静多了,不过也了无情绪。
子夜时分,大昭寺前,一群流浪汉伤感道别。
再见,小砚。
再见,朋友。再见,拉萨。
一切,都可说再见,也可再也不见。
月色流黄,照在大昭寺的台阶上,流离似水光,夜色寒意浸人。
明天,明天,会是新的一天。
我会好起来的。我要回家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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