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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边翻着菜单一边问:“好啊,正好试试农家小吃。你有什么不吃的吗?”
他笑着摇摇头,说:“没有,我吃饭是从不忌嘴。”
我的心思并不在饭菜上,随意的说:“那就先来个红烧鲫鱼?”
凌部长转头对着那女人说:“阿姨,红烧鲫鱼。”
“什锦豆腐煲吧,这个季节吃点素的好。”
凌部长对着阿姨说:“什锦豆腐煲。”
我又说:“来个汤吧?沙参心肺汤。”
凌部长又冲阿姨说:“沙参心肺汤。”
又点了个醋溜鸡和两盘小凉菜,我把菜单递给凌部长说:“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?或者,我们吃着再点?”
他接过去说:“这些够了,就这么多吧。”
阿姨问:“要不要酒?这儿什么酒都有。”
我看了看被烟熏的有些发黑的房顶,很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。但是既然已经提出来了,我也不好驳回,便问:“都有什么酒啊?”
阿姨说:“有啤酒,白酒,葡萄酒,还有红酒。哦对了,还有昨个儿刚拿过来的黄酒。”
还真是什么酒都有,不过我很怀疑这儿的红酒是什么样子的。鉴于今天这种场合实在是不适合冒险,我便说:“那来点黄酒吧,今天温度低,喝点黄酒暖身子。我正好还开着车呢,不能喝酒。”
阿姨答应着进去了,过了一会儿再出来已经换掉了睡衣,脚上还是一双拖鞋,外面还是那件呢绒外套。手上端着一个托盘,上面放着一壶酒,两个酒杯,还有两碟小菜。
等到阿姨进去了,凌部长立刻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黄酒,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一杯。我的动作不及他的快,只好在桌上扣着手指以示感谢。
“怎么样?今年做的还顺利吧?”凌部长和我碰了一下玻璃杯,问道。
我对着他,也就着杯子抿了一口,说道:“还行吧,上半年还拿了一个单子。这些天正忙着仁平那个项目呢。”又放下杯子,问,“你呢,听说你上一季度还签下了国内的品牌药企?”
凌部长说:“那哪儿能算我拿下的啊?罗总带领着呢!”
他的语气里有些鄙夷,还有些愤恨。我斟酌着措辞说:“那我怎么听说你是核心人物啊,在关键时刻还舌战群雄巧妙周旋才谈成了这一单?这个项目你可是大功臣一个啊!”
他面露得色,言语却颇为谦虚:“那是传言罢了,”又有些不满的说,“我算什么功臣啊?我要是功臣怎么会还是个小部长!哼,混日子罢了!”
我奇怪他怎么会在我面前说起不甘于目前的职位,又说:“凌部长谦虚了,我听说你在罗总那儿也是个重量级的人物啊。”
“屁!”他破口骂出一句,马上就觉得有些不妥,连忙解释道,“我不是说你老季,我是说这个说法。他罗总身边的红人多着呢,哪儿轮得到我啊!”
我刚想安慰他几句,隔壁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。阿姨端着托盘走过来,把一个砂锅放到桌子上,说:“什锦豆腐煲。”
待到阿姨的身影消失不见,凌部长已经收好自己的情绪,对着我说:“来来,先尝尝这个。罗总这个人哪,比较喜欢*裁,有什么对了他的胃口的,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就会用;不对他胃口的,那谁说他也听不进。所以也不存在什么红人不红人的。”
他刚才还说红人很多,这会儿又说是不存在红人一说,倒也不觉得前后矛盾。我只是随口说了说,没想到惹得他一连串的抱怨。想必也是压抑太久,总算找到了一个人发泄。
我接着说:“那正红的项目是罗总负责的?”
他鄙夷的说道:“说起这个我就生气!罗总负责也就罢了。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一个韩飞,毛儿都没长齐呢,就把自己当老大了。这个项目本来我也有参与,妈的,跟了几天我就退出来了。他以为他那点小把戏我都看不懂呢?就那么点油水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了!公司出去住酒店去的都是他自己亲戚家的,普通的三星级要多少?三百块钱就不错了吧。他们家的要我们多少?每间四百块。暗地里都快要笑翻了吧,谁不知道这钱最后要进谁的腰包啊!什么都要管,别人一申请个什么东西他就说三道四了,他算个什么东西!也不知道罗总怎么想的,就任由他在公司里趾高气扬的,脾气越来越大!”
我安静的听着他的抱怨,暗暗留心,这个韩非一定是跟凌部长有什么利益冲突了,不然不会引起凌部长这么大的不满。不过,韩飞的这些小动作罗总应该也是都知道的吧,他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。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?
我正在专注的想这个问题,那边凌部长的气却还没发完,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饭,又接着说:“还有胡主任,这个家伙和我差不多时候进的公司。混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主任,你别看主任这个头衔看起来大,其实就跟个办公室头头差不多。好事轮不到他,坏事也砸不着他。老胡还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呢,在这屈居了几年,我都替他不值!不过他自己倒是不急不慢的,整天除了泡美眉就是泡美眉。跟个没事人儿似的,再过几年,肚子里的那点墨水都忘光了,我看他一辈子估计也就栽这儿了!”说着叹了一口气。我知道他跟胡主任关系很好,不过这情形倒是有几分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味。
“那你自己的公司呢?生意怎么样?”我忽然问。
他正伸向盘子的手顿住,脸上都是来不及掩饰的惊讶。上一次见面我已经暗示过此事了,但是他不相信我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,还是跟我打马虎眼,说有什么好的合作机会正红一定全力配合。刚刚迟迟不见我提那件事,以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,我并不知道他自己开小公司的事,才放心的跟我天南海北的侃。谁知当他的谈性正浓,我又忽然提起来,他猝不及防,当场愣在了那里。
直到他夹的那粒花生啪的一声又掉进了盘子里,他才回过神来。重新把那颗逃走的花生米夹起来填进嘴里,似乎为了惩罚它,狠狠的嚼了两下。又觉得不过瘾,连续又夹了几颗才作罢。抬头发现我还在看着他,知道这个问题是逃不过去了,便干笑着说:“那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公司,我平时有相关的业务就照顾他们一下。外界可能就以为是我的小公司,传闻而已。”
我笑了一声,靠近他说:“那凌部长肯定不知道他们最近接了一个大单喽?”
“没有啊!”他的眉毛翘起来,随即又说,“我不知道啊!”
我看他还在继续装迷糊,就敛了笑容,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向后靠在椅子上说:“凌部长,你要再这么下去,咱还是散了吧,免得你堵心。本来还想跟你合作一场呢,现在看来凌部长好像不是很有兴趣,我还是再看看吧。”
说罢就作势要起身,凌部长马上拦住我,言辞恳切的说:“老季,别这么冲动嘛!我刚刚也就是开个玩笑,朋友见了面开个玩笑总不过分吧?”
其实我也没打算真的起身,便又坐下说:“我就说嘛,凌部长在我印象里可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。嘿嘿,就知道你是开玩笑的,其实我刚刚也是开玩笑罢了!”
说完我们俩相视而笑。这时候又响起一阵脚步声,阿姨端着一盘红烧鲫鱼走过来。看我们两个相谈甚欢的样子,对着我说:“刚刚送来了新鲜的大虾,你们要不要来点?油焖大虾不错的,我们的招牌菜。很多回头客都会点这个。”
还是头一次碰到客人没有要求而店家主动让顾客加菜的,合着她还惦记着刚刚我那一句“吃着再点”呢!
我刚刚跟凌部长打开话匣子,实在不愿意破坏现在的气氛,便摆摆手说:“那就来一盘吧。”
阿姨高兴的汲着拖鞋下去了。
我又转过头来对凌部长说:“我也不瞒你,目前我们公司正在抓仁平的项目。真他妈的太难了!先是空降了一个小组,再是把产品分成组合,方案变了几变,非得把人给整疯不可。而且几乎医药界稍微有点门面的都在跟这个项目。在下属面前自然不能表现什么,但是坦白说,我现在对这个项目都是意兴阑珊的。”
凌部长说:“可不是嘛,好好的项目非得折腾的什么油水都没了大家才开心。不过你们应该不一样才对啊,不是刚刚拿下了第一组的六个产品吗?
“那你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产品,重点在后面两个呢!”
他“哦“了一声,也不再多评价。顿了一下,又说:“哎对了老季,你刚才说那个大项目是什么?”
我见他主动扯到这个上面,知道他已经默认,便决定亮出此行的目的,说:“其实我说的大项目也是跟仁平这个项目有关系的。虽然我说自己意兴阑珊的,但是这么块肥肉大家都去争了,你不争那还不得被饿死了?!既然已经先把第一组的产品给拿下来了,那接下来的工作可就是又多又细了。这也是我刚刚跟你说的合作项目,只不过换了方式而已。不瞒你说,发展合作伙伴的事情一直是我在抓,你看,你们公司有没有兴趣做这些产品的服务项目?”
他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情,而是淡淡的说:“哦,承蒙季总你看得起了,我们公司的规模实在上不了台面,恐怕没资格做下来吧?!”
我一听他对我的称呼又变回了“季总”,就知道他可能以为我在耍他玩儿呢,不禁笑道:“凌部长过谦了吧?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,能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?我知道你们公司还处于小规模阶段,但是有你的领导,我丝毫不怀疑它的发展潜力。再说了,一个好的企业要想有良性的发展,那必须得经历一次变革。这个变革必须得等一个时机,等这个时机到了就一把抓住,使着劲儿的往肚里塞东西,慢慢的就蜕变成了大企业。要是看见一块肥肉在前面反而退缩了,那一辈子也只能小打小闹了。”
凌部长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僵在那里,我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,又说道:“再说了,现在有人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发展壮大你还怕什么呢?这一块儿向来都是我在作主,到时候随便几个环节我都能照顾到你们。”
他这才有些自嘲的说道:“季总别拿我开玩笑了,你自己不也有个公司吗?怎么这些项目你自己公司放着不做,反而拿来给我做?”
原来他在顾虑这个,我笑着说:“这你就多虑了,新产品从接下到上市要多少麻烦的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。我的公司就算做也不可能做的面面俱到,况且那边现在正忙着一个项目,还要分身出来再扩展一个部门,不然这单子接下来还得再找公司去做。咱们俩这关系放着,自个儿人的公司不用,我还能拿着钱往别人口袋里塞?!”
他终于开始严肃的对待这件事情了。我见自己的意思他已经领会,便也不再多说。
这时候阿姨又把醋溜鸡给端了上来,我一看热腾腾的冒着热气,便立时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。端起旁边的一个小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,举起筷子我却愣在那儿了。
面前的盘子是雕花的浅底盘,中间蜷缩着一只鸡。这只鸡的尺寸超越了我以往的认识范围,在我的印象中,除了毛鸡蛋之外,这么“袖珍”的鸡我只在养饲场见过。然而盘子的空间却利用的非常巧妙,旁边撒上些香菜,既点缀了整道菜的色彩,又合理的占用了盘子的周边部分,显得这只鸡很充盈。
然而我拿着筷子却始终下不了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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