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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云记最出名的是炒腰花和砂锅泡馍,特别是炒腰花。这道菜其实很多家店都有,但是要做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。火候是最重要的,过火了会造成腰花又老又韧,口感不好;火候不够的话,外表熟透,内部半生半熟,夹在筷子上就看到血渗出来,这个看了就倒胃口了。
梁实秋先生也特别提到过“炒腰花”这道菜:“一般而论,北地餐馆不善做腰。所谓炒腰花,多半不能令人满意,往往是炒得过火而干硬,味同嚼蜡。所以有些馆子特别标明“南炒腰花”,南炒也常是虚有其名。炝腰片也不如一般川菜馆或湘菜馆之做得软嫩。炒虾腰本是江浙馆的名菜,能精制细做的已不多见,其他各地餐馆仿制者则更不必论。以我个人经验,福州馆子的炒腰花最擅胜场。腰块切得大大的、厚厚的,略划纵横刀纹,做出来其嫩无比,而不带血水。勾汁也特别考究,微带甜意。我猜想,可能腰子并未过油,而是水氽,然后下锅爆炒勾汁。这完全是灶上的火候功夫。”
所以,这么简单的一道菜,由于对火候的要求严格,很少有店家能把腰花做的好的,而出云记就是为数很少的其中一个。
冬日里的时候时常同舒心来这里吃饭,她爱极了那道玉米莲藕,每次来必点。我对这家餐馆的喜爱就久远了,大约四五年前偶然发现这里之后就再也忘不掉了。冬天里和朋友小聚,除了信阳餐馆首选的就是这里。
照旧的点了菜,此时店里面吃饭的人还不多,菜上的比往常快些。我喝着一杯热茶,看着服务员在我面前忙碌着。
不多时,门外就响起了魏博勋的声音。伴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近,我又压抑了一下内心涌动的情绪。
“对不起了老季,迟了一会儿。”他一进来就向我抱歉的说道。
“没事没事,反正我也有空。”我摆着手,招呼他坐下。
“最近晚上十点以内我就没进过家门,老婆都有意见了。”他自嘲的说道。
我给他倒上一杯酒,说道:“忙的够呛哈?”
他点点头。
“那今天让你早回去一次,咱们这一瓶完了就散。”
他连忙摆手说:“老季,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!”
“我知道,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呢。不就是平时哥几个没事出来玩玩,聚一下嘛!又不是见什么领导,非得拼了老命喝酒…”
“是是是…”他附和着,跟我碰了一下杯,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,“老季,咱们的优势可是不怎么明显啊!”
一听进行到正题,我也收起了刚才的嬉笑之意,说:“程总怎么说?”
“他要我们推荐合格的中标候选人,最好只推荐一个。”他一脸忧愁的说道。
“哦。”我一脸深沉,却并未多说什么。
“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着急啊!他这就等于是授权给评标委员会了啊,现在委员会看好正红的很多,钱纪明的工作做的很好,而且人家又是第一名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我掏出一根烟递给他,又给自己点燃一根。
“这是你应该去考虑的问题了,”他似乎对我这个问题有些奇怪,“我最多就是在委员会给你多争取两个人的支持,其他的只有你自己想办法,我想使力也使不上啊!”
我徐徐的吐出一口烟雾,看着眼前的白气幻化成各种形状,半晌,说道:“委员会有几个人愿意支持我们?”
“加上我,有四个吧!”
我冷笑一声,四个?他也好意思说出来,委员会一共十三个人,四个支持我,那这标还不是输定了。我记得上一次他还说又争取到两个人,再加上本有的关系,现在至少也应该有六个人是支持我这边才对。他反倒好,告诉我只有四个。哼,这中间还不知道有没有推给钱纪明的呢?
他看我面色不善,有些不明就里,以为我是为了项目不快,便劝慰道:“也没那么糟糕,有些人的立场不定,说不准他们心里是支持咱们的呢…”
我探究性的看着他,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勉强,尴尬的停在那里,不知作何反应。
我笑起来,说:“你说的对,也没那么糟糕。真不行了大不了还回去搞培训呗!再不行了,修理地球的大任还等着咱去完成呢!”
气氛伴随着我这一笑轻松起来,服务员敲敲门进来说:“先生,您要的麻辣鲜香没有了,换个别的行吗?”
我手一摆,说道:“拿菜单过来。”
服务员走进来把菜单递给我,我又转手递给魏博勋说:“来,你看看想吃什么?刚才你来的晚,我就拣着几个特色菜点了。”
“多了也吃不完,咱们就这些吧!”魏博勋说着,又把菜单给了服务员,微笑着说,“这道菜就不要了。”
“好的。”服务员礼貌的接过来。
等到服务员从外面轻轻的把门关上了,魏博勋才转过来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:“我是说真的,正红那边的胜算也不大,虽然他们排名在前,但会里有三个人是从来没有表过态的。钱纪明也无从拉拢,因为这几个人都是董事会下来的,是‘钦差’,平时都心高气傲的很。”
“怎么个心高气傲法?”
“正红的人平时对几个主任都奉承的很,没事就去拜访一下,不时的带点礼品啊什么的。换了别人也很受用,可这几个人不,他们就反感溜须拍马这一套。钱纪明原本想跟他们打好关系,在各项指标评比的时候得到宽容对待,谁知道弄巧成拙。这三个人反而因为这个对正红要求很严苛,说实在的,要不是正红的报价比你们低,第一名是怎么也轮不到正红的…”他一惊,立刻住嘴。
我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,这些信息之前魏博勋就未向我透露分毫,可见他早就有异心了。他大概还不适应在我面前有所保留吧,本来只是说起那三个人,却不慎把内幕牵扯出来了。没想到我是这么败给钱纪明的,不用说,他之所以报出那样的价格,肯定是魏博勋透露给他的。这么核心的人物都被他拉过去了,我这边对于钱纪明来说恐怕接近于透明了吧?!
拳头在下面紧握起来,我真想丢掉理智一拳挥向面前这张熟悉的脸,问他一句为什么。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,为什么他要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倒戈相向呢?钱纪明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,能让他背弃五年的友谊?他也糊涂,钱纪明是出了名的言而无信,我已经吃过一次亏,他怎么还会答应跟他合作呢?
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只在我的眼眸里一闪,抬起头的时候便又恢复了平静。
我清楚的知道现在根本不是摊牌的时候,在这个病态的社会里,背叛是太过于正常的事情。背后捅你一刀的,可能是昨天还把酒言欢的伙伴,可能是刚才开会的时候坐在身边的同事,也可能是枕边最亲密的爱人。相识了五年的兄弟算得了什么,在众人口中无价的情谊又算什么,在有些人看来远远不如一张支票。
我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,转移着话题:“那这三个人的关系怎么样?”
这话又提起了魏博勋的兴致,他啜了一口酒,又说:“到哪儿都是一块,你说怎么样?品性这么相似,就算原本关系不好的现在也得变好。仨人在一块儿整个儿一碉堡,可牢固的很,听说为这个钱纪明没少头疼。”
听到他特意用了“听说”一词,我笑了一下,说:“那岂不是得到了一个人的支持就等于得到了三个人的肯定?”
他的眼中千变万化,说:“就你看到的和别人不一样…不过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。”
当然不容易了,不然钱纪明也不会头疼,你也不会告诉我了。
电话响起来,是舒心。我约摸着今天能套出来的话也就这么多了,便向他抱歉的一笑接了起来。
“就说男人是三心二意的动物,今天怎么不来接我?”舒心张口就埋怨起来。
我笑着说:“我不是给你打了电话说我今天有事吗?”
“那你以前有事的时候也还是会来的啊!”
我暗想,KiKi的那什么恋爱大全还真管用,一次不去接她就不适应了。看来鲜花也得停一停,这样下去不久就能到求婚的地步了。
挂了电话,魏博勋正若有所思的抽着烟。看见我放下电话,便开玩笑道:“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?”
“快了,”我说,“你就准备好红包吧!”
刚才的话题被这么打断了一下,两人再开始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,便匆匆结束了饭局。
然而就算已经知道了魏博勋的背叛,我一时间竟然毫无主意。我想不明白怎么一场标下来,原本最信任的人都变了质。我问舒心:“我这个人是不是让人不能信任?”
“是啊,谁信你谁就倒霉了。”她继续弄着一碟甜点,表情很认真。
“为什么?”
她白了我一眼,开始往蛋糕上面挤奶油,随口说道:“因为你是个自大狂。”
“自大狂?”我不能接受这个称呼。
她满意的看看在自己手下出现的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,对我说道:“对,你这个人,有什么事情喜欢在心里算计,还自以为别人都该配合你,理解你,相信你,无条件的服从你。”
我是这样的吗?
她笑起来,盯着我研究了一会儿,说:“咦?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自己在别人眼中什么样儿了?”像是又想起什么,转过身去拿盘子,“不会是又对谁有兴趣了吧?”
“是啊,我对你有兴趣。”我干脆的承认。
她撇撇嘴。
“说真的,我给人的感觉是不是,呃,是不是让人觉得跟着我很没前途?”我迷茫的又一次问道。
她奇怪的看了看我,问:“今天受什么刺激了?净问些奇怪的问题。”
“你只管回答问题,不要提问题,”我拉她坐下,认真的说道,“乖,现在给你一个千年不遇的机会,来批斗我吧!不管多么难堪我都会很耐心听你说完的,不用顾及我的面子,有什么话尽管说!”
“当然不用顾你面子了,这会儿只有我们俩,丢人也丢不到外面。”她毫不留情的拆穿我。
我摸摸鼻子,干笑了两声,说:“果然是不留情面啊!”
她双手托起下巴望着我,说道:“依我看,你一定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,不好解决吗?我能帮得上忙?”
女人真是敏感的动物啊!
我叹一口气,说:“是啊,我想不明白,怎么我身边净是些喜欢背信弃义的人?”
她想了想,说:“也许是人家有苦衷呢?”
“那是你们女人的想法,幼稚!能有什么苦衷?无非就是钱!一切矛盾的起源都来源于冲突,有利益冲突就会产生矛盾,有矛盾就必然导致分化。无所谓苦不苦衷,这是规律。”
她叹了一口气,说:“看吧,说你是自大狂一点也不亏你。你永远都在以理性和辩证的眼光看待事物,而不考虑可预见的非理性。既然这样,你还来问我做什么咧?”
“是我看错了?你不是做咖啡的,是个哲学家吧?”
她撇撇嘴,摆出一副懒的理你的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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